逗逗宝宝

阿诚碾碎了第十六根烟。

阿诚不抽烟，这在军统里是个难得的异类。明楼对这件事不置可否。虽然他自己也不怎么抽，只是山河破碎、家国飘零，再坚强的信念，在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日子里，有时候也需要一些麻痹和安慰。
所以明台在军校里偷偷学着抽了以后，明楼也就当不知道了。

现在是战时，香烟是紧俏的物品。每一次梁仲春需要偷偷让海关放行的货物里，总少不了这东西的身影。梁仲春从来没见明诚抽过烟，但时不时也会给他塞一点以备不时。

干燥的手指染上了烟草淡淡的味道，阿诚见过这个小东西夹在明楼手指中的样子：细细的烟身架在干净整洁的手指中间，明灭的光焰带着焦黄的光圈一点点侵蚀白色的纸膜，间或这支烟被放进嘴里，有着清晰线条的双唇用力抿一抿，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，微熏的味道里夹杂着或痛苦、或烦闷、或焦虑的情绪，头低下来，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拇指在太阳穴揉一揉，然后整个人向后陷进沙发的环抱里。

鬼使神差地，阿诚掏出第十七支烟。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，红磷摩擦发出刺鼻的气味，亮眼的火花闪起，火柴头燃成了一团温暖的人间烟火。明诚从小不爱玩火。十岁前的生活里，养母的收入决定了柴火的开支在家里占了重要地位，明诚从来没有经历过可以肆意玩火的岁月；后来到了明家，生活好了，但也不爱玩了。

阿诚把手中的香烟点燃，模仿大哥的模样，抿一抿，再深吸一口，烟气入肺，呛得他满眼泪花。他埋下头，抱住了自己。

明楼推门而入，看见在沙发上咳得止不住的阿诚。他看见青年弯下腰，声音淹没在怀里；青烟随着手中的动作四散开来，把他的阿诚隔绝在一层淡蓝色的烟幕之后。一声不可闻的叹息，明楼脱下手套、放好大衣，走到跟前接过香烟吸了一口，压着阿诚的肩膀俯下身，对着阿诚薄薄的嘴唇吻了下去。烟气在口腔里回环，再在唇齿相贴的缝隙中漏出。

这个吻很长，极尽缠绵，以安慰明诚悲伤的心灵。

千古奇冤，江南一叶；同室操戈，相煎何急？！

时间仿佛过了很久，明楼指间的香烟向着干燥的皮肤灼下滚烫的气云。阿诚倚在明楼的怀里，伸手拿下烟头，在烟灰缸里碾灭。

“你说，以后会是什么样子？”阿诚问。

明楼搂着爱人，一只手在他头顶轻轻抚摸：“不是说，不想这个问题吗？”黑夜太漫长，前路太凶险，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在不知从哪里射出的子弹下面。我们只期望，如果哪天牺牲了，当光明终于到来的时候，青史之上，我们的名字能在那“将士”二字之中！

“就想想。如果我们的战争取得了胜利，日本人被赶出去，国土光复，和平降临。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？”

“到那时啊，我们出门就不必再带着枪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。我们都会有一份普通的工作，下班的时候去菜市场买点菜，想吃什么就买什么。国家工业体系建起来了，不必什么东西都从国外进口。军队会保护我们，老百姓只要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，每天就光操心工作有困难啦、孩子不听话啦、要谈恋爱不省心啦、家里大姐生病啦……只要担心担心这些，一生就平安地过完了。”

“那一天会到来吗？”
“会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它一定会到来。”

最后三根，遥祭故人。

血贯沉泉壮士赴难，魂归九天英名长存。